次日清晨,宁立言挽着杨敏刚下楼,武云珠就猛地冲出来,一把拉住宁立言空着的胳膊,不管杨敏的脸色,自顾用力摇晃着。
“三哥……咱这回说好了,给租界穷人放粮的事,必须给我安排个活。打进了租界,我就没摸到活干。成天吃了睡睡了吃的,人都胖了。这回你怎么也得给我安排点事干!”
“放粮?我什么时候说给穷人放粮了?”
“你可拉倒吧!人家韩大姐啥都跟我说了,你还骗我。你答应韩大姐救人了,肯定要给老百姓放粮,这么多粮食你一个人放的过来啊?肯定得找帮手。我跟你说好了啊,这事得有我一个,要不我可不答应。”
韩大姐与汤巧珍从房间里出来,看着武云珠耍赖的样子不住发笑。看来韩大姐和她们相处的不错,包括两个姑娘与宁立言此间的复杂关系,韩大姐也没有过多介入或是干涉的意思。
武云珠与汤巧珍从乔家搬到了杨家,就住在杨敏楼下。一开始的时候,两个女孩对于宁立言与杨敏之间的亲密颇有些不满,乃至对宁立言都有些冷淡。最直接的证据,便是宁立言再也喝不到咖啡就龙井这种特色饮料。
不过杨敏确实是个精明而又富有手腕的女人,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很快便化解了两人的坚冰。最近一段时间,两人又重新恢复了对宁立言的热情,见面又是三哥三哥叫个不停。像武云珠这样扯胳膊或是趴在耳边说话的场景,也不止一次发生。
对于这样做的原因,杨敏也说得清楚。
“第一,谁让我是做姐姐的,自然就要偏心自己的弟弟,恨不得天下的好东西都给他享用,才称我的心意。若是因为我的缘故,让两个好女孩离三弟而去,我自己都原谅不了自己。第二,我又不是你的太太,这种事自然要让想要当太太的女孩去发愁,我何必做恶人?你看梦寒,她从不反对你和女孩交往,就是这个原因。别看她现在脾气好,若是你们两个真的交了印花税举办了婚礼,她必要跟其他女人斗个你死我活不可。天下女人都一样,无非是位置不同行事的想法不同,再有便是脑筋是否好用。”
等到宁立言坐下来准备吃早餐的时候,韩大姐指着窗外道:“三少你看。又下雪了。”
窗外鹅毛大雪纷纷而落,空中的云彩却越积越厚,没有半点放晴的意思。宁立言皱着眉头道:“看来这雪得下上好几天。”
“是啊。这是有钱人家的乐呵,尤其外国人的孩子,不等雪停,就能跑出来堆雪人打雪仗。可是咱中国的穷人就倒霉了,不说那些蹲桥洞、睡大街的。就是那些普通居民也扛不住。他们开不了工,挣不了钱,就没办法养家糊口。全家老小还不得饿死?”
“三哥……已经帮他们很多了。”汤巧珍怯生生地说着。不同于武云珠的泼辣大胆,汤巧珍的性子偏于内向。
她在报纸上以笔为刀的时候,笔锋犀利如同一位行侠仗义的女侠,但是在生活中却又有点怕生也有点羞怯。尤其是在杨敏和宁立言住到一起之后,她的这种羞怯更加严重。
原本对于宁立言她是毫无保留的,可是自从搬到这栋别墅以后,她也开始和宁立言拉开距离。现在两人的关系又有些亲近,可和武云珠还是不能比。基本一天里说不上太多话,也很少主动拉宁立言说话。直到这时,她才忍不住开口为宁立言辩驳。
韩大姐点头道:“我知道三少做了不少,不过租界里每天还是有很多人死。”
“那跟我三哥有啥关系啊?他又不是神仙,管不了那么多。”武云珠也加入了辩驳大军。虽然三个人是老乡,昨天晚上交流的也很愉快。但是宁立言就是她们的逆鳞,容不得人说他的不是。
杨敏微笑道:“大姐的意思是,想让老三想想办法,多救几个人。这想法没错,老三也是这么想。可是该怎么干,总得仔细盘算,不能胡冲乱打。”她在外人面前永远是那副雍容大方的模样,便是话里藏机锋,也是绵里藏针。
“这么大的雪,多耽搁一天便是许多人命。冻坏冻伤的,就更不计其数”韩大姐忧心忡忡。
杨敏则拿起调羹,搅拌着面前的咖啡。英租界里没有多少中式早餐,下大雪不容易去华界买,只好将就着吃西洋风味,面包煎鸡蛋外加咖啡。她的动作优雅,语速不紧不慢,带着大户人家的从容不迫。
“人力有限,再急也得等。再说老三手大捂不住天,就算他用尽浑身的解数,也不可能救所有人。这话不好听,却是个事实。他就是个警察,最多算个龙头,可是要救这么多人,还得一个不死,那怕是要总统才行了。”
她的担忧虽然被宁立言的大道理压住,但不代表消失,此时借话头发散出来。未尝不是存着一个念头,最好搅他个满堂大散,从此两下谁也不与谁来往。所有的罪名都由自己承担,只要老三性命无碍,就算是被人称作汉奸也认了。
韩大姐倒是不恼,她点头道:“小敏说得没错,是我心太急了。不过看着外面见天拉死尸的车,你换谁能不急啊。我也知道咱救不了那么多人,但能多救几个总是好事。”
“好事也得想个好章程,否则天大的好事,也只会害人。”
宁立言正要打个圆场,免得好友真的伤交情,别墅的门铃却响了起来。杨家没有佣人,这种事都是武云珠负责。她嘟囔着:“这才几点,咋就有人上门了?”宁立言抢先一步起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