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黄色的烛火在黄杨木小炕几上左右跳摇着,隔着灯罩散发着微弱的光,一个身着葱绿色夹袄的媳妇子揭开灯罩拨了拨烛芯,火苗往上一蹿,房中又亮了起来。
高邑县主懒洋洋地窝在炕头,身下斜斜地靠着厚厚的秋香色金钱莽长条褥,扫了一眼那媳妇子,道:“望江,过来给我捏捏腿!”
望江笑了笑,顺势坐在了炕沿边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给高邑县主捏着小腿,嘴上却是道:“县主也不去三小姐那里走走,听说今儿个侯爷夫人带着两位小姐又去蹿门子了呢,”说着看了看高邑县主的脸色,又小心翼翼地道:“回头老夫人问起,奴婢是怕县主不好交待!”
高邑县主原本半闭着眸子安然享受着,闻言这才掀开了眼皮,淡淡地哼了一声,“老夫人眼皮子就是这样浅,不过一点物什便舍不得了,萧家看着这样气派,没想到这内里却是……”后面的话在舌间里打着转,终是没有往下说去。
高邑县主抿了抿唇角,扶着望江的手坐了起来,皱眉沉吟,“以后毕竟是要做萧家媳妇的,我也不是不想讨老夫人欢心,”说着瞥了望江一眼,无奈道:“可这丫头也不知道是怎么的,从前待我还亲近,自从这病了一场……许是杜家人在她耳边说了我什么,如今一见我就一脸的防备,再说她那小模样又和她那死去的娘那么相像,我见着难免心里就……”
望江听得心里也是“咯噔”一声,连手都不自觉地往回缩了缩。
高邑县主瞪了望江一眼:“你怕个什么劲,横竖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谁能知道?”
“奴婢不是怕,”望江哆嗦了一下,又极快地调整好了情绪,“奴婢是为县主担忧。”
高邑县主不以为意地哼了一声,半眯了眸子,心思一时之间翻转莫名,百般滋味徐徐涌上了心头,“你能这样想就最好,眼下我还怀着身孕,若是上赶着往那边贴过去,不小心伤着了肚子里的孩子,这才是得不偿失!”
高邑县主紧紧抿了唇,想她也是天之娇女名门闺秀,却偏偏遇到个短命的丈夫,自己生女儿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尚且还活了过来,他却在赶回府的途中堕了马,一命呜呼。
丈夫去世后她自然是不会守寡的,之后又在表姐夫的牵引下与萧逸海看对了眼,若非如此她又怎么会心思用尽地与杜伯姝做了朋友,那半年的时间里虽然说不上曲意讨好,到底是掩了自己的性子,这才能够与萧逸海更接近一分。
如今杜伯姝已经去世,按理说她的诸般愿望就要达成,可这心里为什么老有些不踏实。
高邑县主叹了口气,窗外雨声阵阵,不禁将她的视线引了过去。
新糊的窗纸上映出淡淡的两个身影,望江又探进了一分,小心翼翼地道:“已是入冬的天了,想必这雨也下不到几时,冬日里晴暖之时县主还是要多出门走走,老窝在炕上对孩子也不好。”
高邑县主淡淡地点了点头,“等这事过去了,咱们回董家看看嫣姐儿,”话到这里一顿,像是想到了什么,眸中含着惊喜地转过了头来,“要是我将嫣姐儿也接到萧府来,你说可行不可行?”
望江一惊,手下的动作难免就慢了半拍,略一思忖后,才道:“萧家自然是不敢说什么的,就怕董家不放人。”
高邑县主轻哼了一声,不以为意道:“只要我开了口,他们哪有不放人的,从前我自己都没个准,这才没和他们正经谈嫣姐儿的事,可如今有了逸海的孩子,我也想嫣姐儿能有个伴……”说到这里眸子一亮,唇角已是露出几许笑意,“正巧有人要走了,我看那小跨院也不错,收拾收拾给嫣姐儿住正好。”
高邑县主自然是不喜欢杜伯姝母女的,从前是为了能进萧家才与她们多般亲近,自己少不得吃了许多委屈,既然如今一切已经摊开来了,她也没必要上赶着去讨好一个小女娃。
再说杜老夫人婆媳俩防自己就跟防贼似的,她去一次呕一次,连萧怀素的面都没见到就被请了出去,要想完成萧老夫人的使命自然是难上加难,再说她如今也真没这个心思。
望江眼珠子一转,忙附和着点了头,“还是县主想得周到。”顿了顿又道:“不过老夫人那里县主就要多费些心思了。”
“且等着吧!”
高邑县主眼波盈盈,嗤声一笑,“现在老夫人一门心思钻进那丫头的嫁妆里,怎么着也不肯出来,这时日一过也就冷了心思知难而退了。”举起自己纤细白皙的手指左右看了看,艳红的丹蔻在烛光下倒是带了层暖色,泛着莹莹的微光,“杜老夫人可是好相与的?更别说杜大夫人还有一张利嘴呢,她怎么斗得过人家婆媳俩?!”
“侯爷夫人不是常往三小姐屋里跑么,若是她真地说动了三小姐留下,只怕老夫人要对她高看几分了!”望江话语里有些不解和担忧,也着实是为自己主子着想。
“望江啊望江,你可真是糊涂了!”
高邑县主轻笑着摇了摇头,“若是侯爷夫人真想留下萧怀素,只怕早已是机关算尽,可那日谈嫁妆之时还不是她先松的口,这就证明她不想掺和进去,如今又是带着两个女儿去的小跨院,只怕也是向杜家人示弱,表明自己无心留人,让杜家人早走早好。”
望江这才恍然大悟,“还是县主看得通透,奴婢在县主身边也待了这么些年,若是能学到县主的半分聪慧就谢天谢地了。”说着还双手合十地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