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的白色骷髅头从藤皮之中挤出,就像是无数具骷髅要从这根巨藤之中逃离出来,然而却被无形的力量束缚,从剧烈的挣扎到逐渐静止。
密密麻麻的骷髅头颅布满这条巨藤的表面的刹那,这名身穿黑袍的修行者抬起了头来,盘旋在他头顶的黑色雾气如被风吹拂而消失的流云缓缓消散。
这是一名只有半张脸的修行者。
若是遮住右脸,任何看到他左边半张脸的人都会觉得他是一名美男子,岁月也没有在他如玉的肌肤上留下任何的痕迹,然而可惜的是,他的右边半张脸的血肉已经彻底消失。
并非是刀伤或者剑伤,而是被一种强大的力量直接震碎,碾碎,被摧毁成无数细小的血肉,脱离他的身体飞离出去。
他此时的右边半张脸上的骨头并非是白色的,而是紫红色的,就像是凝结了一层血皮,就像是被当年那股强大的力量,将一些血色硬生生的敲入和沁入了他的白骨里。
然而这紫红色骨头的表面,还有许多肉眼可见的擦痕,似乎是当年那些细小的血肉刮擦在骨骼上留下的痕迹。
他的右眼眶是空的,黑魆魆的,就像是直接透进他的脑部,又像是根本看不见底的深渊。
任何人看见他的右眼,再看向他左眼的时候,都不会再有他左边半张脸有英俊之感,只会觉得他完好的左眼里,在流淌着无穷无尽的怨毒和仇恨。
“够了。”
这名修行者静静的说了两个字,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无限感慨。
在他说出这两个字的刹那,这个大殿里数股沉寂的气息同时苏醒,瞬间响起了很多不同的声音。
他身后的热泉之中涌出很多晶莹的气泡,气泡在水面不断的炸裂,热气袅袅的水面产生了无数涟漪,无数涟漪互相撞击着,无数如在镜面上行走的水波不断的撞击在黑石之上。
他身前的冰川表面原本尖锐的棱角慢慢变得柔和,冰面上出现了一层水迹,处于将凝未凝的表面。
他依靠着的这株已经显得极为可怖的巨藤微微的颤动着,十余根紫色的根须从他身下的黑石缝隙之中如真正的活物游走出来,极为细小的根须爬到他的身上,然后缓缓刺入他背后的血肉之中。
噗噗噗噗……
无数轻柔的声音在这株巨藤之上响起。
那一朵朵花苞纷纷绽放开来,无数如银粉般的花粉在空中飞洒而出,这些细小的花粉却给人极为沉重之感,只在花苞绽放的刹那在空中紊乱飞舞,然而就在下一刻,便全部笔直的下坠,在空中形成无数道玄妙的笔直下落的银线!
那一朵朵原本闪耀着奇异荧光的花朵瞬间枯萎,就连被这些银线迷离了目光的拓跋熊信都没有能够真正的看清这些花朵绽放到极致喷洒出花粉时的模样。
此时他明明知道林意已经到来,但是这样的奇景还是瞬间让他陷入了剧烈的震撼之中。
那名只有一半脸面的黑袍修行者和他同样落在迷离的银线里。
细微但沉重的花粉坠落在他身上的黑色皮甲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落在他头顶和脸面肌肤上的花粉亦然。
然而那些坠落在黑袍修行者身上的却不同。
无论是落在他的头顶发丝之中,还是落在他完好的左边半张脸上,还是落在他如血色骷髅般的右边半张脸上,甚至落在他身上的黑袍上,这些沉重的花粉都是啵的一声轻响,绽放成一团同样沉重的元气,就像是一团团银色的旋云在他的身上绽放,然后迅速朝着他的身体内里收敛而去。
这名黑袍修行者的身体开始散发出一种可怕的吸引力,所有那些坠落在地的银色花粉,哪怕是已经落于尘埃之中,落于热泉的泉水之中,粘附在前方冰川的缝隙之中,都开始被这股可怕的吸引力吸引,朝着他的身体飞去。
原本这个大殿的空气里都是无数笔直向下的银线,而只在数个呼吸之后,便是无数朝着身体射去的倾斜横飞的银线。
这名黑袍修行者发出了一声喟叹。
他的这一声叹息声里,充满了无尽的满足,无尽的愉悦,就像是等待了一坛美酒数十年的时光,终于将这坛美酒一口气灌入腹中之后,那种打出一个饱嗝和喷出芬芳酒气的心满意足。
拓跋熊信在一个呼吸之前还是处在深深的震撼之中,接下来的一刹那是喜悦,然而听着这名黑袍修行者此时发出的声音,拓跋熊信的身体却是迅速僵硬了起来,他突然发现自己有可能犯下了一个巨大的错误。
“你骗我?”
他看着这名只有半张脸的修行者,看着他那只完好的眼中无比满足和终于得偿所想的神色,有些不敢肯定的厉喝出来,“你根本不是在为我炼圣药?”
“承天境之上,到了神念….神念境的修行者体内的真元所蕴含的天地灵气,原本就早已凌驾于任何灵药的天地灵气之上,就如已经是最深邃的黑色,再加上一点灰粉,还能让这黑色瞬间变得更黑吗?世上哪里还有任何一种灵药可以让神念境的修行者都修为突飞猛进?世上岂有这种圣药的存在?”这名黑袍修行者抬起头来,他依旧承接着无数的银线,用一种看着愚不可及的可怜虫般的目光看着拓跋熊信,“党项人终究游离在中原之外,你们缺少的并非是天赋和财富,而是处在边缘的你们,始终接触不到真正修行者世界的中心,接触不到真正强大的力量。”
拓跋熊信的身体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