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龙和他的苦力砸上了最后的四个长钉,同时用钉棺柩之前就铺在下面的藤蔓将棺柩缠绕,于是众人看见了他们所见过最美丽的棺材:它完全是原木的,在这树林中它像是就着这里的水土生长出来的。只要有心,迷龙其实细腻得很,他特意在某些位置留下了一些树枝,青得让人舒心,你简直觉得把它埋到土里后还会继续生长。他们的鼻腔里没有死人的气息,只有树液的清甜。

郝老头紧赶了两步,把一个野花野草的花圈放在棺材上,但瘸子觉得就迷龙的装饰美学来说,那有点儿多余。

而迷龙愣了少顷,也开始跪下磕头,第一个头磕得别别扭扭,第二个就自然了很多,磕第三个时有人在后边踢他的屁股。

迷龙转过头来,江松在后边站着。众人也搞不清他什么时候钻进来的。

江松问:“这是在干什么?”

“我办喜事呐。”迷龙答。

“哪儿来的?”作为一个一眼能从丘八群中找出谁没上枪栓的人,他显然早看见了那母子俩,这是官样的装傻,而江松居然拿出了官样,这是不详之兆。

“娘生出来的呗。你哪儿来的?”迷龙带点儿挑衅地说。

江松看着众人说道:“谁来解个惑?”

其他人都沉默,没人来解惑,江松扫视他们闪烁的眼神,他很快就从中间挑出了对这件事执异论者,“林营长,你是军官,如果我死了就是你带他们。你做错过事,你曾经让孟烦了替你受过,你对不起军官这两字,你又打算再来一次?”

瘸子知道要糟,而阿译已经开口了,“他替人做副棺材,人嫁给他,就这样子。”

于是江松看着迷龙,迷龙一脸子漫不经心地说:“不止娶媳妇,还认个儿子。二把刀的营长漏说了。”

“绑起来。”江松下命令。

他们不去扑迷龙,但江松几天来自然建立了威信,那帮一脸冷酷的小孩儿跟得他是形影不离,呼地便扑了上去,迷龙掀翻了一个,一看不是路便退一步开始讨价还价,“成。成。鞭子还是军棍我都认,就别当我儿子的面。咱出去整。”

也没人答理他,只有人把他绑了。一帮家伙跟他也不熟,早烦了他的跋扈,下狠手把迷龙绑得像待宰的生猪

迷龙仍在逞他的英雄,“走,军棍还是鞭子,找地方整。”

江松说:“让他自己找个喜欢的地头。毙了。”

迷龙愣登了一下,瘸子他们也都惊着了,但与迷龙不相识的那帮家伙并不会惊着,他们根本是以一种令出如山的架势架了迷龙往林子外走。迷龙晕晕然被推了两步,开始挣扎和抱怨,“小屁孩儿一边去,没工夫跟你们闹,死人还没入土呢。……喂?我吓大的!喂喂?!”他终于确定这是玩儿真的,“死啦死啦!我早没整死你……”

江松的死忠们可容不得这样的亵渎,一枪托杵在迷龙背上,叫他有啥屁话都吃回了肚子里。一群人干脆是把他拖得脚都离了地,迷龙想勾住个树桩子驻留一下都不可为之。

“看戏啊!过河拆桥的好戏啊!一折子叫卸磨杀驴,二折子是炖完了肉就砸锅啊!唱戏的是个臭不要脸的戏子叫团座!叫该死不死,又叫死啦死啦!打鬼子是一二一向后转,对自己人左右左骗死你……”迷龙的嘴被人捂住了,叫骂变成了支吾而远去。江松扫了一眼那空地上的棺柩,随在后边出林子。瘸子这批跟迷龙要好的老人惶惶地跟在后边。

林子里只剩下迷龙的老婆和雷宝儿跪在棺柩边。瘸子回望了一眼,不由对那女人有些恨恨,周围发生的一切似乎与她无关。

迷龙终于找到了阻滞行刑者们前进的方法,他不再用脚去够那些吃不上劲的树干和灌木,而是把脚缠上了人行进中的脚,一下子几个人在山道上成了滚地葫芦,五花大绑的迷龙爬起来便做了件让我们瞠目结舌的事,他开始望无人处狂奔,那货在逃命,看来他也终于明白了事态之严重。

江松叫道:“丧门星!”

他们中间最擅长追逐砍杀的丧门星拿出了一个狂奔前发力的架势。

瘸子小声地嘀咕:“丧门星?”

“啊?”丧门星明白过来啥意思时便泄了气,于是江松毫不磕巴地抬起了枪。

瘸子瞪着那个随迷龙的背影移动的枪口,叫道:“……丧门星!”

“哦!”那小子应了一声后发力狂奔,他跑起来像是山羊又像是野马,而迷龙仰着头喘着气,被绑着的手也无从借力,倒像头中了麻醉枪的猩猩。丧门星对付小儿寒一样一脚踹在他背上,迷龙滚进了路边的草棵,一群死小年青的冲上去把他拖了出来。

迷龙挣扎着说:“你给过我们啥呀?别装,拿着杆破枪一脸欠劲儿的那个!那扮相等缩回窝里给你禅达的娘们看去!这里就我老婆一个女人,你犯不着演爷儿们!他妈的你没事儿干就在水坑里照自己,我们没看见你光屁股啊?别充正人!”

瘸子不得不承认,迷龙喝得江松那一脸的刚毅坚忍、沧桑忧患多少有点儿难堪,瘸子也不得不承认江松是个比较注意自己扮相的人,尽管作为一个领袖者外观上的说服力确实很有必要。

“……迷龙,自己挑个地方吧。”他说。

迷龙冲他大叫:“不挑!——你现在有人啦?几百上千的蛋子包着围着?没打过仗的蛋子好哄啊,你叫他们死就死,让他们活就活,比我们好使好哄。你用过我们啦?用完我们啦?你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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