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升扯了衣服,用脚将屋檐下的冰渣踩得平平实实,并排与草灯人小女孩一起坐在墙根上,伸手翻了半天,从上衣口袋里索索摸出老孙的半截白沙烟,用植物林自制的火引子费力地点上。
“哦,忘了,大叔你也不能说话额,不过没关系,在我的叶子上写吧,我能感觉得到,姐姐就是这样教我识字的。”草灯人小女孩边说边伸展过来一张散发着弱弱土晕的宽大叶子,有些枯黄,大概有些“营养不良”。
楚云升夹起冒着火星的烟头,接过她的叶子,软软地像是一块棉布,磨娑地写道:我也很久没有和“人”说过话了。
自从黄山一战之后,化身为虫,一直到现在,除了“写字”交流,楚云升的确也很久没有和人类说过话了,同样的孤独感,令他出乎意料地没有拒绝小女孩的“请求”,似乎也想要说些什么一般。
楚云升手指划过的地方,叶子上现出淡淡地磷光,组成一个个汉字,若隐若现。
“大叔,你也挺可怜的,和我姐姐一样都不能说话,不过我姐姐以前不哑的,是为了救我,才变成了哑巴。”草灯人小女人歪着头,说道:
“我小的时候贪玩又不听话,有天乘着姐姐出去工作,一个人偷偷跑到植物人丛林玩耍,没想到植物人那么坏,把我变成了草灯人,我醒来的时候好害怕,发现自己只剩下一个脑袋,身体都不见了,吓傻了,就知道哭,嘴里不定地喊:姐姐救我,姐姐救我……”
一个小孩在说自己“小的时候”,似乎有些幼稚形的可笑,但楚云升却一点也笑不出来,抽着闷烟。默不作声,也许别人理解不了小女孩不见身体时的惊慌与害怕,但他了解,他曾经亲身经历了几乎和她一摸一样地情景。不同地是他那时已经是身经百战的成人,而她却只还是个孩子。
小女孩卷起自己的叶子,接着气愤地说道:“姐姐回来见不到我,发了疯一样地四处寻找,不吃不喝。搜遍了整个植物林,终于在草灯人聚集的地方发现了我。
但草灯人那些大坏蛋,不肯放我走,他们还想把姐姐也变成植物人,姐姐只是个普通人,什么能力也没有,只能可怜兮兮地求他们,求他们放我回去,说我还小,不能和大人一样打仗。
她求了好久好久。我记得那天下了很大的雪,姐姐跪在雪地里,像个雪人一样,不停地给他们叩头,但那些坏蛋植物人就是不理她!”
楚云升静静地聆听,透过小女孩孩子气般地描述,他能分明地感觉到哑女亲眼看妹妹变成草灯人时的心情,身为姐姐而无法保护妹妹的痛楚,面对强大植物人阻拦时的无可奈何,以及跪在雪地苦苦哀求对命运的无奈。借用阳光时代某个字来形容,便是:悲伤逆流成河!
话说到这里,小女孩语气变得暗淡起来,垂下小脑袋。难过地说道:
“后来终于有个好心的草灯人阿姨同情姐姐,在草灯人坏蛋们大都休息的时候,悄悄帮助我们逃了出来,可是身体已经要不回来了,就是要回来也接不上了,姐姐就用找来的花盆养着我。一直把我藏在茅草屋里,只有黑暗的夜里才能出来看一眼。
可是,姐姐因为为了找我,中了坏植物人的毒气,又冻了一天一夜,第二天差点死在茅草屋里,对亏了何爷爷从外面带回来一颗以前的药……后来,姐姐就不能说话了,变成了哑巴。”
她说完了,楚云升的半截烟也抽完了,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在叶子上写道:你有个好姐姐。
小女孩说完自己的伤心事,和所有无忧无虑地小孩一样,很快又快乐起来,道:“大叔,不要摸我的头啦,我最讨厌人家摸我的头了,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楚云升尴尬地笑了笑,没作声,也没写什么,阳光时代,有人曾说过:当你以为自己已经很惨、很倒霉的时候,就出去看看吧,比你惨的,比你倒霉的,站满了整个世界地图。
“大叔,我已经把我最大的秘密告诉你了,下面应该轮到说你的秘密了,不许耍赖啊。”草灯人小女孩期待地望着楚云升,道,显得十分的兴奋,似乎对“刺探”别人的秘密十分有兴趣,
楚云升移了移屁股,冰渣膈得有些生疼,想了想,拉着她的叶子,写道:我有你这么大的时候,干过最秘密的事情,就是将校长的裤子,升到旗杆上去。
小女孩楞了半天,莫民奇妙道:“大叔,你耍赖,这也算秘密啊,一点都不秘密!……唔,我只上过幼儿园,大叔,学校好玩吗?是不是有很多小朋友?有很多好吃的棒棒糖,还有很多好看的漫画书?”
楚云升不知道如何回答这写问题,如果说没有,她一定会很失望;如果说有,她却永远看不到,于是吸了一口气,转开话题,写道:我和你说个我最大的秘密吧,我只对一个“人”说过,你是这个世界第二个知道的人。
“嗯,嗯,大叔,快说。”小女孩眨着眼睛,作出一副认真听讲的模样。
楚云升顿了顿,呼出一口热气,在叶子上沙沙飞快写道:很久前,因为一次意外,我变成了一只虫子,喷黏液喷火的那种,你知道吗?
“知道,姐姐说,爸爸妈妈就是被它们吃掉的,大叔你继续说。”小女孩连连点头道,催促道。
楚云升抬头望向黑暗天空,手指如飞,一点一滴将他成为虫子的经历,改编成一段如童话般的故事:……后来,它死了,我终于又变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