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甲山眼前厮杀叫田虎坐蜡,卞祥这几日里详略战局,心中却以有定计。眼看田虎已经晓得厉害,他便也不再藏掖,出身禀道:“朝廷官军实力数倍于我,种师道用兵老练,却失于方正,只管一路攻杀来,始至今依为我军所阻。其如是分路而进,武乡、沁源两路纵然也难短期取胜,却也可教我首尾不能相顾。
我军若阻挡一路,他只不和我战,而以别军径取虚处建功,我军难保万一。若分军拒之,军分则势弱,必孤掌难鸣。
臣苦思多日,今得一计。先大张旗鼓,佯作聚兵胡甲山。宋兵见了,定会知道此处短期难破也。那种师道必然会分兵别处,只留山前一路兵马坚守,做出虚势,吸引我军,实则分遣别处攻杀。
我却也不与他厮杀,一面虚张声势对峙,一面暗地分派精兵,从山野僻静处抄袭到宋军后侧。彼兵马阵列在前,后路必然空虚,我寻隙而进,败其后军,夺其粮草——其军粮草一断,必将军心大乱。
届时那宋兵前有坚垒,后有奇兵,焉能不败?”这一计策的基础便是田虎军熟悉地理地貌。
“如此我军得胜一阵,则士气复旺。大王再思东进之计,便万无一失也。”
这卞祥虽是庄户出身,可寻常庄户如何能出得他这般人物?平常人物若未封王进时候的史进,便也称强了。卞祥却是田虎麾下有数的猛将,一身武艺绝强,河东军中难逢敌手,断不是易于的。
此刻一番话娓娓道来,甚有见底。比之钮文忠、李天锡之流,胜过十倍。
田虎听了大喜,然乔道清却开口道:“将军之计甚好。只是我军分出兵马抄袭敌后者必不能众,山涧难越,兵众则乱也。可兵少则势孤……教抄袭之兵又临险地……”却是一个两难。
卞祥长声一笑,道:“军师所言极是。那穿山越岭径取宋军后路者本不能众既然如此,末将只请三千精兵,亲引士卒厮杀。”
“大王只需引兵占据险要,大张兵马以惑之,极力拖延,以待我军在敌后动作,便可。”真正的柱石就是卞祥这般的行为。如此计较让田虎闻之大喜。
当即点了董澄为其副将。
董澄欣然领命。卞祥遂与之挑选出三千惯于山间行走的军士,往西胡甲山背静处去了。
而胡甲山战场,今后几日宋军就看到对面贼兵不住有人马开入,西军初时还有疑惑,可待再看到田虎的仪仗卤薄出现在胡甲山上,上下才确定,彼处真有大股贼兵进援。
种师道眉头高挑,不想到双方的关键之战竟不是在威胜州下,而是在这门户所在的胡甲山。
召集诸将议事,便就显出了卞祥之能,他还真料到精准。西军果然分兵了。种师道坐镇大营,以刘正彦、苗傅为将引北路军袭武乡,以王禀、张中浮为将,去袭沁源。
如此真就分出不少兵马,可留在胡甲山前的西军大兵依旧有两万众,打山沟河谷、崇山峻岭中翻爬出来的卞祥军还能不能遂了自己的心意,就是另一回事了。
彼时时近五月,气候已经炎热来。王德引着一都骑兵慢悠悠的向营寨赶去。胡甲山之战用不上骑兵,北路西军的骑兵大部便都撤去了反而汾州,如此好减轻前线的军需负担。只有下少量骑兵做巡哨之用。
西北也多山,但西北之山少见这般满眼苍绿者。王德巡哨之中引弓放箭,射杀猎物,傍晚归营后叫人烹食,这日子过的好不惬意。比之往日里在熟羊砦的日子,可谓大大不同。
炎热的天气叫不少人不觉中已经解开了甲衣,这本是不许的,王德见了也不约束。士兵们见到这位勇猛的都头如此通情达理,那人心当即便更见稳固。便是王德本人也贪图傍晚山野里的清风,将甲衣都给剥下。
隔着一道土岗,远远就看到营地里升腾的炊烟,一都骑兵更见快活。
可就是这个时候,一支历经了磨难还不容易从山谷峻岭中爬出,披着黄色战袍,头上包裹着黄色头巾的军队,如同隐藏在阴暗处的毒蛇,也将这块营地视为猎物。
董澄头顶的烂铜盔早不知道到了何处,绣云霞团花战袍成了一团抹布,斜皮嵌线云跟靴灰扑扑的如同老农的烂靴,就连坐下的卷毛马都摔死在了山涧。灰头土脸,说是将军,倒不如更像山匪。目光森森的看着营垒,就等着卞祥发出号令。
宋军营垒中军士不多,估计就千把人。此刻全无防备,根本想不到会有一支贼兵穿过了浩荡山岭沟壑,忽然杀到了自己门前。虽然这沿途的艰难磨难叫卞祥知道,自己当初所想太过简单。这好容易挣扎出来,三千精兵也只剩了两千五六,军需更是耗尽,叫他也只能做拼死一搏。
营地里煮饭的香气叫卞祥都吞了一口吐沫。几日的破爬滚打,后勤辎重丢光耗光,随身携带的干粮也吃了个干净。这一战他们若不一举拿下营盘,缴获宋军的军需辎重为己用,卞祥也甭想着做大局面了,直接领兵向宋军投降才是活命正途。
“杀——”
密林中响起一阵号角声,董澄手举泼风大刀,高吼一声,率先引着身后人马向着毫无防备的宋军营垒杀去。
彼此距离是很近的。
无从说起防备的宋军即便是战力最强大的西军,受到如此冲击也被打懵了。
待到王德察觉到不对,带着身后骑兵赶到时候,田虎军已经冲进了营垒。而被打的措手不及的西军阵仗都无法罗列,只能各自为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