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弋通的解释下,众人才知道大王要与羌人大豪进行一场勇士与勇士的比武,一时间面面相觑,与儿子项羽一样热衷比武的项超想上前相助,却再被弋通喝止——以古法,他只能上前为熊荆收尸,或者迎接熊荆胜利,不然就是对勇士的侮辱。
楚人如此,赵将李齐则连相觑都不相觑,直接就摇头,他觉得熊荆会被羌人射死。当然,这在中原是对的,致师之礼春秋时存在,到了战国只有傻瓜才会致师挑战。可在河湟谷地,对‘战死为吉利,病终为不详’的羌人来说,敌人挑战不敢应战是一种耻辱。
并且,羌人的习惯是‘以力为雄’,无弋爰剑被推为大豪是因为焚而不死,他的子孙仍要做羌人的大豪,那就要应付来自各部落酋豪、乃至自己兄弟的挑战。如果拒绝接受他人的挑战,大豪的统治合法性就会遭到各部落的质疑。
楚人立国以前乃至立国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这样的,这是部落传统。不过当熊荆胸有成竹的以为戎车上的羌人大豪一定会迎战时,此人吐出一句羌语,那一片羌人当即哄笑起来。
“何谓?”熊荆瞳孔收紧,他现在距离羌人只有五十步,距离河谷两侧的羌人那就更近,只要他们发箭,他必死无疑。
“禀大王,大豪言,大王面上无须,乃……乃女子也。”身边的羌人是羌虱的儿子,按羌人取名的法则,父子名字必须接龙,父亲叫羌虱,所以他叫虱多。虱多说话的时候也看了看熊荆的脸,神色变得有些怪异,他也很想笑。
“女子?”这个时代的男子以多须为美,熊荆不过是少年,虽然高大,却没有胡子。笑声中他不甘的拔剑,遥指戎车上的大豪,做了一个割喉的姿势。随着他的动作,羌人的笑声立刻消失——羌人的逻辑中,挑战不论成败都应该得到尊重,但挑衅不是。熊荆这是在挑衅。
几声气愤而短促的羌语,戎车旁一个满脸凶恶的羌人打马上来。熊荆见他手持骑弓,当即取盾。对此很不放心的项超也打马上来,为了不使局面演变成混战,熊荆立即转头喝止,然而就在他转头间,奔出阵列的羌人恰恰发箭。
“大王……”众人皆惊,熊荆的余光也看到了羌人发箭,举盾已经不及了,他只能赌羌人射术高超,身躯歇力往侧面避让。‘嗖’的一声,箭矢在他脸颊掠过,末端的箭羽在他脸上拉出一道血槽。好在这羌人的射速不如成夔,第二箭射来时,他已经举起了盾。
骑弓射程近,不过射了三箭,羌人已奔到身前。他的武器是一把鄙陋的青铜剑,熊荆没有任何的仁慈,两人交错的瞬间,他低伏身子闪避,探出身子突刺了一剑。
学剑三年,熊荆只学会一个动作:刺。他原先以为劈、砍是威力最大的,也是最常用的动作,但楚国剑士、赵国剑士以实例让他明白一个道理:刺才是威力最大的剑式,因为刺最快、最隐蔽、最不可防。
借助马镫的支撑,他从容的闪避、从容的突刺。交错之后,马上的羌人奔行十几步后身子摇晃了数下,终从马上跌下身死。能成为大豪的爪牙,自然是羌人当中的勇士。然而这样的勇士一个交错就被对方一名少年杀死,羌人一阵大哗。
“告知彼等,我军来此,只为躲避风雪,开春便离开。”熊荆趁机让虱多传话。
“足下率军闯我河谷,所言何以为信?”戎车后方一个声音传了出来。熊荆本以为羌人不通中原语言,没想到大豪身边竟有人会说正宗的雅言。
“率军而来实属无奈,若是不信,不佞愿歃血相盟。”看着戎车旁的某个人,熊荆如此说道。
不过他的话并没有立即得到恢复,戎车旁一干人商议了许久,此前那个声音才缓慢答道:“夏人不可信,大豪不愿与你歃血。”
羌人殷商时称为羌人,强大到要出动一万多人讨伐。到了周人入住中原,‘羌’这个字就不再出现了,哪怕分封于中原的姜姓诸侯,也不再说自己是羌。周人把羌人称之为‘戎’,‘戎狄豺狼,不可厌也;诸夏亲昵,不可弃也’,自称自己为‘夏’。
夏人不可信之语让熊荆的是大实话,列国彼此之间都不可信,何况是对戎狄?想来羌人吃了秦人不少亏才会变成惊弓之鸟。
人与人之间,信任是很难建立的,尤其是在想你建立的时候就建立。熊荆不由烦躁起来,坐骑也感受到了他的烦躁,在原地连打两个圈。
“单炮出列!”羌人商议的时候,六匹马拖曳的十五斤炮匆匆赶上来了,一起上来的还有赵军步卒,他们已经列好了阵势。
“单炮出列!”巫空不明白熊荆要干什么,可还是服从命令,让其中一门炮出列。
“何以为信?以炮为信!”熊荆这着那门徐徐出列的火炮,如此喊道。已经准备开战的羌人目光不由注视到那门火炮上,这是一件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
炮手的动作愈发娴熟,一阵让羌人感觉眼花缭乱的动作后,炮手高喊“已备……”
炮长看了看炮口对准的方向,那是戎人的后方,大喊道:“放!”
“轰——!”火光和烟雾突起,射出的实心炮弹飞过羌人头顶,重重地落在了他们后方。冰面非常结实,炮弹虽然没有击穿,却也深深的陷了进去。
熊荆没有看炮弹的威力,而是注意羌人、尤其是羌人大豪的反应。他满意的看到,立乘于戎车上的大豪身边又聚满了人,这些应该是他谋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