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时辰到了。”
随着高盈娥的一声轻唤,李曜从羊毯子上爬起来,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向高盈娥问道:“赵校尉回来了么”
高盈娥答道:“还没有。”
李曜吩咐道:“我要换身衣服,你替我守在帐门口,不准放任何人进来。”
高盈娥道:“有蕙娘守着呢,我来帮你穿戴吧。”
李曜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径自脱下充满膻味的牧民袍服,随后解开随行带来的一个大包裹,就见里面除了她的襕袍和鍮带以外,还有一副黑色的鱼鳞甲。
这副甲胄是乔师望缴获的战利品,其原主是一个阵殁的铁勒贵族少年,李曜穿起来刚好合身。
正在整束时,帐外忽然传来兰韶英的声音:“明真可是睡醒了”
听得李曜应了一声,兰韶英走进帐内,待李曜穿戴完毕,这才开口说道:“高郎君、罗郎君已在外面等候多时。”
李曜扬声道:“你们都进来吧。”
高烈和罗仁俊闻声而入,就见他们腰间挎着长刀,也都穿戴了一身突厥别部形制的盔甲,显然已是整装待发。
李曜从羊皮毯子下取出一张绢帛,然后在地上铺开,并将其抚平理顺,正是李曜凭着后世记忆绘制的一幅朔州地图。
高烈、罗仁俊、兰韶英、高盈娥立即围拢过来,只见在这面积约莫一方大小的地图上,朔州及其周边地区的山川河流被李曜寥寥数笔就勾勒了出来,而且其中几处地方还专门做了详细的标注。
李曜指着图上一处河段说道:“这里属于发源自管涔山的恢河上游一带,我已安排赵校尉带兵沿着河岸清理敌寇,待他回来”
有道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李曜犹言未毕,便听得王蕙娘在大帐外唤道:“御史,赵校尉求见。”
李曜急忙把赵校尉请进来,眸光微微一闪,意有所指地问道:“人多不多”
赵校尉语气轻松地说道:“不算多,只有四十几人,正所谓狮子搏兔亦用全力,黄元德那一队假扮突厥士卒的人走前面,赵某带一队人马跟在后面,三百人一次冲锋就把他们全灭了,此刻黄元德正按照御史的要求,在那里忙活,另外赵某还救回来了十二个被掳的百姓。”
李曜听了神色莫名一松。
她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善良之人。
战争,正如李曜原来所在时空的一位伟人说过的话一样不是请客吃饭。
她也知道战场上也从来没有什么仁义可言,只有立场,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但她毕竟是一个受到后世文明社会意识影响的穿越者,对于这种不分男女老幼的无差别杀戮,其实还是抱有能避则避,能免则免的心理。
所以,李曜还是担心会杀戮过多,可她一听总共才四十几人,想来无辜者也没多少,便也觉得无所谓了。
尽管李曜和赵校尉都没说明杀了什么样的人,但高烈似乎听了出来,他瞧见李曜脸上现出的一丝异样,便沉声说道:“此等事情,高某也曾做过,莫说几十人,哪怕成千上万,高某都不会留手,此番我等跟随御史出生入死,还望御史莫要有妇人之仁。”
赵校尉一听,顿时乐了,笑道:“哈哈,高郎君有所不知,类似此番言论,御史本人也曾对赵某讲过。”
李曜却是抱拳一揖,语气诚恳地道:“老高说的极是,明真受教了。”
随后,她指着地图,把话头转移到了正题:“赵校尉来看看这幅地图有无错漏之处。”
赵怀杰点了点头,随即眯起双眼,开始仔细审视地图上每一个细微之处,李曜则拿来细毛笔和墨砚,静静地守候在了地图前。
毕竟,历经一千多年的沧桑,水文地理不可能没有变化。
而且,她这张地图上并没有标注马邑周边村落和坞堡的位置,甚至连马邑的城池都没有画上,明显还需要进一步的修正和补充。
身为河东本土的斥候营校尉,赵怀杰自然比其他所有在座者,包括自幼生活在马邑的高盈娥,都更熟悉朔州的地形环境,于是李曜在他的指点下,很快便将地图上缪误和不足之处一一解决。
李曜小心翼翼地吹了吹未干透的墨汁,指着地图说道:“诸位请看,朔州境内有四条大河,分别是恢河、元子河、黄水河、桑干河,其中恢河、元子河、黄水河同为桑干河上游水源,黄水河水量虽大,但河水浑如黄汤,且毒性较大,人畜根本无法饮用,而元子河在这个时令早已干枯,是以突厥人马饮用水的源头,就剩下了恢河。”
赵怀杰接口问道:“可御史派遣我们占据恢河上那个窄弯处,为何不准直接截流呢”
李曜解释道:“如果你们一次性截断河流的话,必然会引起突厥人的注意,所以我才会建议你们每天定时、定量、分段投放砂石,慢慢减少河水的流量,毕竟突厥几十万人马每日耗水甚多,只要令他们感到难以为继就成了,亦只有如此,突厥人才会误以为恢河的枯水期提前一月到来,最后不得不自主撤兵。”
李曜根据后世的史料记载,从一开始就知道高开道会率军过来为颉利可汗助战。
而且,颉利可汗刚得到一大批粮草和攻城器械,肯定会派数以万计的重兵来把守。
凭她这几百人,想要搞什么奇袭,去烧毁突厥人的粮草辎重,无异于痴人说梦。
有鉴于此,她才想到了这一个形同“温水煮青蛙”的法子。
高烈恍然道:“此计甚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