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女两个斗了一阵嘴,安吉看外面的天气不错,便把唐亚扶到了一张轮椅上。
推着颅内淤血已散,刚刚才得到医生的许可,可以下床稍微走动一下的唐姓病号,安吉在玛丽医院住院部中央的草坪上逛了一圈,让抱怨着已经在床上躺了两天,身体都快发霉的病号好好晒了晒太阳。
不得不说,这家医院收费虽贵,但它确实有贵的道理。
至少在这里,作为公众人物的安吉,从来没有被人用异样的眼光打量过,更加没有人打听她和唐亚的关系。
哪怕是负责照顾唐亚,对他有那么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的护士,在听到她叫唐亚“爸爸”后,也没有将他们两人的关系泄露出去,更不用说是向狗仔贩卖她的行踪,或是什么傍上豪门的八卦消息了。
要知道,娱乐圈里可是有不少挂羊头卖狗肉,明明是女星为了上位不择手段,却掩人耳目的喊着“干爹”的暧昧关系。
“安吉,你过来。”
轮椅停在一处树荫下,初春的艳阳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影,斑驳的投在唐亚的脸上,将他有些苍白的脸色衬得仿佛多了丝血色。
抬起手拍了拍安吉放在轮椅上的手背,唐亚将她叫到自己的身前。
看着在绿茵茵的草地上盘膝而坐,眼神濡慕的注视着自己的继女,唐亚心里忽然被深深的触动了,于是慈爱的伸出手,在她柔软的发顶上轻轻揉了揉:“爸爸问你一个问题,你要老实回答我,好吗?”
感受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善意,安吉惬意的眯起了眼。
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中,星星点点的金色光线落在她的脸上,瓷白的精致小脸被光点点缀的不似凡人。
晒得暖洋洋的身体舒展开来,安吉在唐亚的手底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然后跟猫咪似的咕哝了一声:“什么问题?”
“你为什么肯叫我爸爸了?”唐亚收回手问。
发丝柔软的触感在掌心上挥之不去,让他的心也跟着变得软和了起来。
听到这个问题,安吉脑海中又出现了眼前之人浑身浴血,但却牢牢护在自己母亲身前的那一幕:“因为你配得上。”
下意识的将他和自己的亲生父亲对比,安吉的声音渐渐沉了下来。
“小时候,妈妈忙于生计,每天早出晚归到处打零工,而那人只知道吃喝玩乐。我经常一个人被关在家里,没有人和我说话,也没有人教我读书识字,那时候的我很羡慕隔壁人家的小孩。”
两世以来,这是她第一次对除了母亲以外的人,提起和分享自己的童年故事。
“晚上我问妈妈,为什么别的孩子都有爸妈陪,妈妈忍着眼泪告诉我,因为那些孩子比我乖,就算一个人待在家里也不会闹、不会哭。我记住了妈妈的话,即使没有人陪伴也不会闹、不会哭,然后学会了自己穿衣吃饭,自己上下学和做功课。”
淡淡的叙述声中,唐亚的心渐渐揪成了一团。
透过安吉云淡风轻的表情,他仿佛看到了一个渴望着父爱,为了得到父亲的关心而努力上进,独自一人乖巧的上下学,在家里认真写功课的小女孩。
“可是不管我变得多乖,在我记忆留下的印象,始终只有妈妈忙碌的身影,和那人大醉酩酊回到家里的情景。”
说到这里,一直神色平静的安吉忽然笑了起来,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脸上的笑容灿烂到让人几乎无法直视。
“等到再长大一些,我才明白原来不是我不够乖,而是那人不像别人的爸爸,他不会心疼妈妈,也不会陪我玩耍、教我做功课,甚至还要拿着妈妈辛苦赚来,准备给我交学费的钱出去吃喝玩乐。”
清脆的笑声中,人生阅历丰富的唐亚在一个不经意间,看到了深深隐藏在安吉眼里的那丝凄凉。
因而,他的一颗心像是被人拽住了似的,刹那间紧缩成了一团,在胸腔内剧烈的抽疼了起来。
“再后来,我对那人就只剩下了恨,这种恨意一直持续到我高考结束那天。那天考完试回家,在经过一个小巷口的时候,我看到那人和他的姘头……哦,就是前两天指责我的那个女人,我看到他们在光天化日之下躲在暗巷里苟合。”
安吉想起了刚重生的时候,那时的她看到安明生,心里的感觉是又惊又怒。
可是当高考结束,在小巷里亲眼看到他和王莉莉在一起,她忽然觉得这一切就像是个笑话。
她和母亲这么多年受到的苦难,全都是因为她们太在乎这个男人,可当她们不再在乎这个人时,那他的所作所为又和她们有什么关系呢?
“于是从那天起,我就再也不恨他了,因为我意识到那人根本配不上爸爸这两个字,所以他也不值得让我去恨他。以后,他于我而言就是一个陌生人,一个只为我的生命提供了一颗精子的陌生人。”
说到这里,安吉忽然从草地上站了起来。
在唐亚怔怔的看着自己的眼神中,她动作轻柔的替他拂开了身上的落叶,眼里渐渐漾出了温暖的神色:“出车祸那天,我赶到现场看到你浑身是血的倒在妈妈身上,而她和肚子里的孩子却安然无恙。”
走到轮椅后面,安吉伸出手握住两根推杆。
一边推着唐亚往前走,她一边在他身后缓缓的说道:“那一刻我受到了强烈的震撼,才知道原来爸爸可以比妈妈更加勇敢和坚强,可以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为妻儿撑起一个坚不可摧的避风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