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口中虽是谦虚,可实际上还是很得意的。今天朝会所议之事,不但打消了正德的气焰,而且还为户部节约了一大笔开支,一箭双雕,让他如何不喜?
“其实若是没有那谢宏在旁边胡搅蛮缠,陛下还是明事理的。”张升忽然插言,等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他又详细的解释道:“陛下的性子虽然有些跳脱,可以今日之见,若是没人在旁怂恿,陛下还是肯纳谏的。”
他跟韩文是老对头了,自不肯让韩文建功。何况他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虽说自己这些饱学儒士被一个弄臣驳倒有些丢脸,可事实上,众人都看得出,没了谢宏,正德其实跟出京前没什么不同,虽然聪颖,可对政事、对朝臣都是没什么办法。
这样一想,今天朝议上的胜利,也不过是去年无数次朝议的重演罢了,只不过正德那个时候比较配合,而如今他的抵触情绪却是很强的。
被张升把话题引开,韩文却也不以为意,反正实惠是到了手,事情到底如何,大家也都心里有数,没什么可争执的。
倒是提起了谢宏,他心中有些不安,于是向刘健问道:“刘阁老,听说昨天宫里下了旨意,任命谢宏为锦衣卫的指挥同知……不会有什么变故吧?”
韩文话没说尽,可在场的人都明白他的意思。近年来,锦衣卫偃旗息鼓,消停得很,可大伙儿在朝中任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任谁也不会忘记锦衣卫曾经的恐怖。
锦衣卫什么时候会令人恐惧,什么时候会消消停停的,其中缘由,众人心中都是一清二楚:锦衣卫的指挥使跟皇帝的关系越密切,这个机构就越恐怖!
而如今,谢宏跟正德关系已经是前所未有的融洽,这要是让他掌握了锦衣卫,那得有多可怕?韩文的不安正在于此,听他这么一提醒,其他人也都是一阵心悸。
“不妨,昨天指挥使牟斌已将此事向老夫禀报了。”刘健不以为意的一摆手,道:“中旨任命谢宏为指挥同知,执掌的是南镇抚司,那里是什么情况,不消老夫多说,诸位也都清楚。”他顿了顿,又补充道:
“何况,老夫也叮嘱牟斌小心在意那弄臣,牟斌做事向来沉稳妥当,想来不会有什么差池,各位只管放心便是。当日子乔说的有理,如今皇上与他关系正是上佳,急切相逼,反倒不美。不如等过些时日,待诸事周全,这才一举动手,将天子身侧的奸佞一扫而空才是上策。”
刘健如此一说,众人也都是点头。这本就是众人两次受挫后,一起商议出来的策略,今天朝议上,已经成功完成了第一步,对付谢宏的事,确实也不急在一时。
“那边候着的人,好像是牟提督吧?”说着话,已经走到了午门,这时突然有人惊呼了一声,众人循声看去,果不其然,入眼之人正是锦衣卫指挥使牟斌。
锦衣卫的指挥使也是二品大员了,可牟斌却是规矩得很,虽然知道朝会已经结束,却还是规规矩矩的等候在午门之外,没有半点指挥使的威风,倒像是哪位大人家里的家仆一般。
等刘大学士伸手相招,牟斌恭恭敬敬的走上前的时候,众位朝臣更是心中赞叹,牟指挥使果然是忠厚正直,识得大体,正是最佳的指挥使人选,锦衣卫只有他的领导下,才能走上正轨,而不是再次沦为对付正人君子的恶犬。
“刘阁老,诸位大人,出大事了……”见到了自己的靠山,牟斌自是急切的把事情说了一遍。
当然,对付谢宏的理由当然是为各位大人分忧,而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事情经过中,谢宏更是嚣张跋扈之极。其实也不需要添油加醋,锦衣卫在京城中械斗这件事本身就已经够惊人了,而引起事情的又是谢宏,不等牟斌说完,众人就已经尽是激愤不已了。
“竖子竟敢如此!他不知道这是天子脚下,京畿重地吗?本官定要上表弹劾他,定要让陛下诛杀这个佞臣!裁撤锦衣卫和东厂!”都察院上次受了重挫,张敷华最近也很是意态消沉,这时听了牟斌的话,他却是精神大振,第一个站了出来。
其他人也都附和,谢宏是一定要杀的,若是还能顺便裁撤了锦衣卫和东厂,那就更好了。对朝臣们来说,这两个机构就像是悬在头上的利剑,现在虽然有正直的牟斌在,可以后却是难说,趁此机会一劳永逸才是上策啊。
“此事还得从长计议。”李东阳一直没说话,这时却开了口,而且又是跟众人唱了反调。
一腔热忱被泼了冷水,张敷华有些羞恼,怒道:“李大人,如此的大罪若不惩处,朝廷的体面又将置于何地?”
李东阳摇摇头,沉声道:“张大人莫急,各位也都请想想,若是科道言官大举弹劾,陛下将会如何应对?”
张敷华略一思量,道:“或保谢宏,或保厂卫,事实俱在,陛下总不能一意孤行。”众人多是点头赞许,劝谏也得讲究技巧的,若是只给出一个选择,正德若是不许,大可搁置留中。可给出两个选择,就由不得他不选一个了。
“若是陛下保谢宏,又当如何?”李东阳又问。
“那自然是裁撤厂卫,这难道不是好事么?”张敷华不假思索的答道,这次附和的人却少了一些。
李东阳的话提醒了很多人,裁撤厂卫在朝野中呼声不小,可这事也得分时候,若是在弘治年间,自然皆大欢喜,但在如今么……似乎